北京后海走出来的小酒馆,和它收容的人类样本 | 三明治
文 | 渡水崖
北京没有海。每一片以“海”命名的湖泊,都有不着调和反常规的意味。从什刹海的水域——后海走出来的小酒馆“跳海”,同样隐喻着北京与海的关系。最近一年多,“跳海”在北京、广州、深圳、重庆、成都和杭州连开十家店,用老板梁二狗的话说,“感觉好过在当地买了一套房”。
一切诞生于他的私人空间。2018年,梁二狗在后海家中装了三个酒头,方便自己畅饮,也好招待朋友。来者有份,每人交一百元,酒随便喝,顺便参加露天电影、弹唱会或沙龙。最热闹时,屋里塞满六七十人。为了容纳更多东西,他盘算着开一家店,扎根这片生活区域,“跳后海”。
如今,“跳海”走入大众视野,总有年轻人在夜晚想喝一杯时,奔向那个人跳进啤酒杯的标志。但在此之前,它被视作同温层的活动据点、区域文化的缩影和城市规划与改造的锚点。三年的时间尺度内,所有发生在其中的故事、来去出入的人、大大小小的改变,都可以收束到它的起点,北京。
1
“有人跳海”。这是我走进“北一跳”,抬眼看见的第一行字。笔迹洒脱,用大块的牌匾挂在房梁正中央。这里没有寻常酒吧里的镭射灯、灯球,而是几乎被文字充斥——一张海报,摘录了左翼文学作品《愤怒的葡萄》里的段落;一面黑板,写着顾桃导演的纪录片《犴达罕》里鄂温克人说过的话;一块破了的墙皮,左下角有一行手写的小字,“This is a wound.But,It's ok.”(这是一道伤口,但没关系。)
高密度的文字,是跳海人留下的痕迹。这种接头暗号般的装饰,在“北二跳”里显得更醒目:“垮掉派”诗人布劳提根的诗,一句句地贴在墙上;日本作家坂元裕二的小说,陈列在各个角落;天花板上挂着文字标语、画片和杂志内页;门口贴满了这里举办过的活动海报,有纪录片首映会、快闪读书会、摄影展。
特定的时刻,万圣节的鬼怪开始出没。有一类显得可亲,是“北三跳”的店员。两个女孩穿着破产姐妹装,递酒的脚步轻快,无脸男则慢悠悠地四处飘荡,引得人们纷纷回头,被拉住合影时,又摆出一个可爱的手势。另一种是顾客,有的戴了五颜六色的假发,有的衣服上沾满“血迹”,有的抱着一根巨大的咽拭子。
夜里视力欠佳,还可以打开听觉。在“北四跳”,周围充斥着易拉罐的拉环声、手机摄像头的咔嚓声和摇滚乐的鼓点声。从人群中穿过,能听见男女间的小暧昧,一伙朋友围着一只白色萨摩耶,“嘬嘬嘬”地逗它,一家三口站在冰淇淋车前,妈妈问女儿喜欢的口味,女孩说“草莓”。
“北一跳”、“北二跳”、“北三跳”、“北四跳”,是北京“跳海”现有的四家店面。它们从二环依次向外延伸,贯穿西城区、东城区、朝阳区,在北京最核心的夜生活留下记号和仪式感。有趣的是,共同体之外,它们的个性迥然不同:“北一跳”藏身于老胡同,陈旧而静谧;“北二跳”临原城门街,京味足;“北三跳”坐落艺术园区,更洋气;“北四跳”有个三百平的院子,人声鼎沸。
“跳海”铺陈着北京亚文化青年的杂糅与流动。在这里总能看见眼熟的文艺行业从业者,包括独立音乐人、播客主播、青年小说家、出版编辑。他们大多住在附近的胡同串子或老城区,下班后跑来“客厅”玩一会儿,再踏上自行车或步行回家。如果从性别看,来者多是女孩。夜色覆盖了她们穿搭风格的多元,有哪吒头、烟熏妆,有贝雷帽、风衣,也有牛仔裤、帆布包。于她们而言,这里更像消闲的中转站,因为在附近很容易找到另一家营业到更晚的酒吧,和售卖各种小吃的门脸。
来到这里的顾客、朋友、店员之间,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。站在吧台里的不见得就是店员,还可能是常来的熟客,他们三两碰在一起,举杯的间隙溜进吧台帮忙,有时会因此被误当成“酒托儿”;老板的朋友会临时代班弹窗的厨师,连夜烹饪,随手为店里的人递上一小块烤南瓜、烤羊腿,还会在宠物鹦鹉被围观时,补充介绍它的名字、种类和习性,同时给没点餐的人也留下一个位置,供她充电、刷手机。
酒杯是个情感容器,同时承载了太多的快乐与迷离。当我与朋友边喝酒边讨论行业困境时,有人错往我的手机上投送了几张合影,人人呲牙、扮鬼脸。坐在我左手边的男孩,正在向女伴倾吐生活压力,右手边的人独自喝着闷酒,偶尔把额头抵在桌上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广义上看,“跳海”是北京夜生活的一个横截面。但它容纳的信息太多,酒吧的底色反而模糊了。这更让人好奇海的深处到底是什么。
2
两年前,为了招待来京玩的朋友,我在大数据的推荐下第一次走进了“跳海”。当时店里在直播球赛,坐着几个穿花衬衫的男人,彼此熟识,其中一位听了我“酸甜”的口味偏好后,帮忙打了一杯凤梨味的精酿。
当时的“跳海”,就是现在的“北一跳”。目前,它所在的白米斜街是第三次搬迁的结果,附近有民宅、派出所和张之洞故居。最早,也就是梁二狗家里喝酒的人满到溢出来的时候,他把“跳海”开在了更古老、更接近后海的北关房胡同。无论如何,一切以鼓楼为圆心。如今,“北一跳”与鼓楼直线距离不过八百米,临近鼓楼东大街和旧鼓楼大街,与泛鼓楼文化关系密切。
鼓楼大街是北京最古老的商业街之一,作为国都规制“左祖右社,前朝后市”里的“后市”,过去服务于住在胡同中的权贵商贾。后来这里逐渐形成了一批老字号饭庄、茶楼,出现不少食客文人笔下的下酒菜。九十年代啤酒流行起来,可散装,还可以退瓶钱,适合寻常的市井人家。与这些传统相映,在“跳海”喝酒的人也会戏说,“啤酒是工人阶级的饮料”。
在鼓楼的沟壑纵横里,“跳海”被视为后生。但在鼓楼青年的记忆中,它倒更像一处“文化遗产”。千禧年以来,鼓楼附近的小胡同就是北漂青年的租住地。2008年左右,开放临时租赁的外交条款吸引来不少外国友人。他们与原住民的孩子一起,白天四散在外,夜晚游荡在街头。
2010年代还是北京地下音乐的爆发期,鼓楼附近的livehouse票价低,偶尔免票,给了年轻人很多选择:钟库胡同里由乐队成员创办的疆进酒;鼓楼东大街被称为“摇滚第一现场”的MAO;前身是D-22、音乐厂牌老板的XP俱乐部;东棉花胡同里的江湖酒吧,召集了不少民谣音乐人;南锣鼓巷里的69cafe,承接过北大学生的首场演出;稍远一点,还有张自忠路的愚公移山、方家胡同的热力猫。演出结束后,鼓楼东大街206号院内的temple(坛)是个去处,出门直通楼下的DADA(达达),可以在那里蹦迪到天明。
2012、13年“什刹海”和“南锣鼓巷”地铁站开始运行后,位于南锣鼓巷外延的鼓楼东大街永远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游客。附近的场地租金连年上涨,周边胡同大杂院内的房租也跟着翻了倍。2016年,MAO宣布停业、另寻新址,有人得知消息后把门牌偷偷摘走。2017年,方家胡同和旧鼓楼大街开始实施街巷治理工作,“开墙打洞”,“拆、封、堵一体化”,同年,69Cafe、热力猫停业。2018年,愚公移山的演出开始频繁变更场地。2019年初,愚公移山宣布停业,几天后,门口的封条上出现一幅画和“再见”。
鼓楼和后海的变化是一体的。从“三弦演奏,何玉生,我的父亲”(何勇《钟鼓楼》)到“107路公交车”(赵雷《鼓楼》),鼓楼文化符号的流行趋向背后是音乐人的代际和音乐风格、氛围的变化。如今,在后海酒吧一条街上走一走,可以听到几乎每家店都在播放短视频平台上流行的民谣曲目,驻唱歌手有时会走调或漏拍,中年男人在门口揽客。
“跳海”就是在这样撕裂的时空中出现的。从现有的元素看,它的布局和营造的氛围与过去那一批活跃在附近的酒吧、音乐现场里留下的影像和照片资料中的样子相差无几。“北一跳”收集的磁带、CD和黑胶唱片上的人,大多在这一带演出过。他们的歌词里也经常出现School、MAO、鼓楼、地安门等地标性的字眼。这或许说明,“跳海”试图承接那些地下空间接连消失后,寻找新去处的年轻人?
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印证。但能确定的是,对于部分同样生活在附近,夏天穿着白背心遛弯、冬天坐在板凳上溜冰的老北京而言,酒吧文化是一种难以和解的外来文化。“跳海”始终在应对扰民的问题。如今,“北一跳”已经不被允许像过去一样,让酒客们在门口的草蒲团垫子上推杯换盏,更不可能在门外唱歌、跳舞、搞行为艺术。“北四跳”因为院子里客人太多且迟迟不散,被有关单位没收过一次桌椅,还罚了款。站在这个角度上,过去与现在,好像又没有太大的改变。
3
北京的年轻人总是流动很快,鼓楼青年是,跳海人也是。“跳海”的老板梁二狗很早就撤出一线,其他的初创伙伴,有的去守其他城市的店面,有的四处奔波,找不到他们的踪迹。今年下半年,北京开了三家新店,四位店长被视为新跳海人的代表。他们是一群喜欢喝精酿的文艺爱好者。
最先见到的人是“北四跳”的店长卓越。传闻他和梁二狗有点像,我无从判断,但他们都经常穿写着“有人跳海”的文化衫,看起来挺乐意为品牌背书。“北三跳”店长三儿是个从小就留长发的男生,万圣前夜穿了一身西装,皮鞋铮亮。“北一跳”和“北二跳”的店长十三、黑黑都是女孩。如果说黑黑的打扮有些经常出入“跳海”的姑娘的样子,十三的风格更像闯入“跳海”的我。
他们都是老跳海人的朋友。十三以前就在梁二狗家喝酒,眼看着他开了“跳海”。黑黑去年还是“北一跳”的兼职打酒师,用她的话说,是被北京“跳海”的总主理人疼疼“照顾着玩了一年”。三儿也是疼疼招来的,他一直在北京做啤酒设备,两人认识许久。卓越之前在一家文化公司工作,社交圈层与“跳海”有非常大的交集。
“人是跳海最重要的资产”,梁二狗曾经在一档播客节目里这样说。不知道是否为了贯彻这种理念,“跳海”擅长把“资产”盘活,不仅让朋友成为同事,还为他们再造了很多剥离工作意味的新概念:店长叫“宿管员”,爱张罗的熟客是“礼宾部”,整个疏松又紧密的组织叫“嬉皮商学院”。北京“跳海”的店内也陈设了很多召集朋友用的标语,比如“风能进,雨能进,国王不能进”、“我们只招待朋友,我们不服务上帝”。公众号推文里对此给出的解释是,他们提倡一种交际方式,哪怕第一次来,也别把自己当外人。
对于店长们而言,“跳海”是各种意义上的“避难所”。十三是新鼓楼青年,日常活跃于家附近的闲置物品群,“不喜欢跟钱相关的东西”。从传媒学院毕业后,她发现自己总跳不出运营的岗位,“路越走越窄”。在商业、科技媒体里接触商人和创业者也让她厌倦。“我不爱追热点,不刷抖音。我永远发现不了下一个机会、风口。后来我就明白了,我可能没办法在那个行业做到高管的位置,年薪百万那种,我做不到。那我不如选一个让自己快乐一点、轻松一点的工作。”
十三说,虽然自己一直喜欢喝酒,但以前总觉得“酒吧不是个正经工作”。她处在这个心理阶段的时候,三儿正走在一条反传统的路径上。他是朝鲜族,父母定居韩国,离家出走时手上没护照,就去码头干了几个月工地,然后拿着赚到的第一笔大钱回来,学酿酒、做设备。他的阻力来自家里的否定、无法以投简历的方式被行业认可,和钱还不够在北京开一家自己的烧鸟店。
卓越没有主动说自己的事儿,他的注意力都在“北四跳”最近发生的一切。我在一期播客节目中得知他生在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,很守规矩地念书、读大学,来北京工作后,不常和家人联系。此前他裸辞休息了一阵,信用卡差点透支。我与四位店长的接触中,他语气最疲惫,但状态最昂扬。我以为这是没把“跳海”当工作的原因,但他回得很快,“就是工作呀”,“但实体赚的是辛苦钱,可能你干一年的营业额,不如人家线上谈一个营销方案。”
店长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“消化情绪”。有时是应付要果盘、开茅台的“社会大哥”,有时是向故意搞破坏的人追责和索赔。在“北二跳”更明显,因为位置优越,吸引了很多对“跳海”招牌好奇的生面孔。万圣节那晚,店里坐满大厂员工,对话关键词是“达人”“孵化”“海外窗口”。我问黑黑,她的思路却是应该在店里放一个沙袋,关照他们的心理健康。黑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孩子,即使是兼职打酒那一年,她白天也在医疗公司勤勤恳恳地上着班。来到“跳海”后,她很少和大家半夜续摊,更想回家早睡。这里是她“选择不那么常规的工作的第一步”。
干这份工作,很多时候是自由发挥。十三会把淘来到的灯用马克笔重新上色,挂在“北一跳”。黑黑喜欢做手工花,在“北二跳”里藏了很多。三儿说在“北三跳”放自己喜欢的音乐会感到羞耻,但会办有意思的现场演出,“玩点野的”。卓越关心“表达”,很多他想做的内容还没来得及在“北四跳”落地。十三告诉我,有一次她和另一家酒吧的老板聊天,才知道别的店通常不会给一个店长这么大的权利。
“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,好像这个店就是我的。”十三一边在吧台里忙活,一边笑着说。
4
万圣节前夜是个周末,我坐在“北一跳”许久,试图捕捉当年那批鼓楼青年留下的气息。但那晚客流比想象中少,来者多是学生模样,点的最多的酒是“花束般的恋爱”和“侃大山”。我就在这样的落空中见到了老郭。十三向我隆重介绍,“这就是跳海最早期的老客人!”
老郭并不老,三十岁左右。他在十三对面一气呵成地坐下,双肩包暴露了他从工作岗位离开不久,操一口爽快的京片子,是本地人,笑称自己要“报备加班”,是一个在本地有家的人。
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唠,话不密,也不是句句衔接。隔离、旅行、新做的播客。在聊天的间隙,老郭仔细研究了几种新上的酒,与被酒名吸引的顾客不同,他更关注口感、苦度和泡沫的多少。过了一会儿,他开始点餐,一份酱肘子,几张烙饼。十三和我都蹭了这一顿。十三还说,自己上班时基本不用为肚子操心,因为常有这种老朋友“回家看看”,每次回来都“带点儿礼”。
老郭是“跳海”的兼职打酒师之一,在店里有自己的人物卡牌。他说他喜欢进吧台帮忙,一是洗杯子时可以对着墙放空,机械性地重复一个动作有实际的快乐,二是他享受自己来的感觉,彼时与周围的一切有种弱连接感,“在那个时间,我所有的情绪、所有的表达都是属于我自己的”。
老郭有阅读的习惯,在媒体工作过,这或许可以注解他的敏锐和语言的洗练、准确。在他提到的那期播客里,他和另一位跳海老朋友一起听十七岁的新朋友向大人的世界发问。当女孩问“你觉得你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怎么样”时,他说,“我们是你需要警惕的对象,这个世界足够野蛮”。
“一般大家坐在吧台,是不会聊得这么深刻的。”老郭向我解释,“如果今儿就在这喝俩小时,就聊一些身边的事儿,你跟那个姑娘怎么样啦,你那个特别操蛋的同事呢,这那的。但要是多喝一会儿,喝到后半夜、关了店,几个朋友可能就emo起来了,慢慢开始聊诗歌、哲学。”
回忆从前的“跳海”时,老郭还给了我一个具体场景,来自姜文的电影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。那时他们一伙人经常半夜在后海边喝野酒,唱罗大佑、新裤子、南京市民,弹着吉他到天亮。“现代社会里很难找到这么一帮真心的朋友,大家待在一起,快乐地消磨时光。”
至于“跳海”的变化,他说从2019年开业至今,来这玩的人至少换了三波。时间是催化剂,因为人的生活节奏和心态会渐渐发生变化。“很多人离开北京了,动机就是离开北京本身。”
变化指的是,年轻人不可避免地老去。“我们在变老,二狗也在变老,每个人都在变老。在变老的过程中要做选择,你不得不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时俱进。比如说去年我儿子出生了,我在工作、家庭的选择上就会更务实,但是心里那个方向的东西往哪儿搁?我就会主动地希望搁在‘跳海’。哪天你实际生活中那个东西所剩不多的时候,偶尔也得给它的逐步死亡扫扫墓。”
老郭还提到一点,“跳海”不会吸引所有人。他有一位好朋友,觉得跳海是他的“客厅”,导致自己每次去都有“做客”的感觉。后来朋友告诉他,自己在家附近也找到一个可爱的酒馆,慢慢在那喝酒、聊天,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。“这是好事,可能也是社区酒馆、街头喝酒的意义。”
5
今年八月,在北京开了十几年的连锁酒吧“天堂超市”被吊销了营业执照。同时期,“跳海”在北京东四环拥有了一个“村”,正式走出鼓楼、后海和市中心。这是疫情下北京酒吧进入大众视野内的两件事。
卓越说,他入职“跳海”那会没干过一天正常酒吧,只能“拎着酒桶去卖野酒养活自己”。当时一起的还有出版品牌一页,由于编辑们都在家办公,新书营销活动不好开展,索性加入了这场酒局。他们各自带了一些朋友,圈内相传,“上百人在天桥上喝酒,营业额比店铺开业的流水还高。”
“跳海”有喝野酒的传统。而长期浸泡在北京地下文化空间的跳海人,惯于应对各种状况,对不同街区的管理章程、不同单位的管辖范围相对熟悉。在东城和朝阳区的交界处,有一座桥和一条河,那里是城市的缝隙。十三说,“那两个月把大家憋着了,他们就想找一个地方玩儿,甭管怎么玩儿。”
野酒活动为“跳海村”带来了第一批“村民”。卓越除了任店长,还负责市场拓展,与“跳海”背后的品牌、新媒体等部门相配合,连请了四天“明星打酒师”,他们都是北京文化圈子里的KOL。这让新店开业后的状态成了,“十个人里边,三个在聊自己最近录的播客,三个在聊自己最近拍的电影、综艺,三个人在聊自己写的非虚构,剩下一个人疯狂打卡拍照。”
“但这个店其实没那么多对的人。”卓越说。他理想中的状态是,人多的时候,如果有三组人拼一张桌,他们都能聊到一块儿去。这可能更接近梁二狗对“社区酒馆”的定义。在后者的公开表达中,“跳海”不独属原生圈子,更应该成为某种枢纽,人们在此建立信息网,交换信息,广结天下友。
不过,在成为江湖客栈之前,“跳海”作为酒吧的面向先收到了一些称酒“贵”和“甜”的差评。他们的回应是酒来自正规一线酒厂和为了均衡不同品类。有熟客的理解是,酒吧要选择自己的客群,“跳海”面向的是广大青年。梁二狗对此有过另一种说法:啤酒的口味本就比不过其他酒类,更重要的是下酒的场所和情绪。这让“跳海”的扩张更加无法剥离疫情的背景。卓越说,“人越不开心,越想喝酒”。老郭也说,“大家抱着一种‘末世狂欢’的想法,跟自己身边实际能接触到的人聚在一起。”
我在“跳海”三晚,与五个跳海人聊天,隐约看见它指向大众的难度和无形的矛盾。一方面,新跳海人符合梁二狗说的“不想去体制,不想进大厂,但也得找路径,探索对抗主流叙事的路径”,“跳海”找到了很多这样的人。另一方面,现在的他也会告诉他们,在必要的时刻,“跳海”应该充当与主流沟通的桥梁。
无论如何,海里没有答案,“跳海”也不是他们的终极答案。
如果你在北京,也对城市观察与研究感兴趣,想成为三明治“555 Project·北京”项目的研究员之一,可以扫描下方二维码,投递你的个人信息给我们。555 Project需要更多视角,告诉我们在北京发生的故事。
· · · · ·
近期关注
告别文庙路
“愚园路上的转校生”:成都的朋友抢滩上海
这个六月,在上海租房是杀跌还是追涨?
在草坪上撒点野,是当代都市人的需求正义吗?
共享速度与公共空间,我们研究了安福路让人流连的秘密
555街区里有哪些秘密小路?去探险吧!
多抓鱼创始人猫助:我在上海“555区域”的生活日常
555核心街区每天产生60吨垃圾,都运哪里去了?
母与子的长乐路,72年来的记忆和对话
长乐路十年西流东
01 街区现象研究
02 独立小店和空间
安福路坚持中的独立小店们:30年的理发店、帽子店和定制服装店
网红店挤压下,安福路现存业态大调查
藏在安福路弄堂里的纹身和艺术小店
03 住在555的人
在555街区,女鼓手租了两套小房子,做家和工作室
年轻打工人在安福路上的小小“收容所”
04 街区里的市井烟火气
05太原
06泉州
即使用放大镜,也总不能看全的泉州西街
切片泉州:古刹佛陀与斗拱天使
用「特定视角」去看看泉州的关岳庙
泉州切片:古巷一直在变,但石敢当一直都在
· · · · ·